明明做事稳重,为人做事不卑不亢,跟章序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,章序嘱咐了,她就每日膳食药补样样不落,同闲极无聊的孟乔叙几句闲话。 孟乔从明明口中得知,颜府的主人曾在先朝官至高位,建炎二年初因故致仕,还乡后弃官从商成一方巨贾,如今老人家纵情山水,偌大商行交给两个儿子打理,章序客居池州,帮忙打理池州的生意。俗话说行商坐贾,安全屋的主事人常年在外奔走,唯有章序看顾家业而已。 即便是章序,也忙得神龙不见尾,过了一月有余,孟乔只与他匆匆碰面了两回。 “阿乔,阿乔!”远远的,明明冲院子里手起剑落的人招手示意,将篮子呈着的早点依次摆开,悠然倚在观景亭的栏杆边信手摇扇,视线落在院子中央,目睹孟乔一套剑法舞毕,然后捧场地鼓掌喝彩。 孟乔收剑还鞘,站定时立马问到了空气里飘荡的香味,她原是不饿的,此时被勾起了馋虫,于是也坐下来啃一块外脆里嫩的炸糍糕。 其实自醒来第二天,孟乔就会在晨起后到院子里练剑,明明似乎格外喜爱女侠,连带着对习武的女弟子也亲切不少,她又是个好相与的人,照顾孟乔如姐姐一般,亲昵地唤“阿乔”。 孟乔早生出拜别之心,现在明明这样情意拳拳,她反而不忍开口。 “对了,有一样东西差点忘了还你,呐,物归原主。”明明将一枚弦纹玉玦递到孟乔手心,“这可是序哥儿特地交代,要我好好保管的,他说这东西对你很重要。” “序哥儿说什么?”孟乔愣了一下。 明明说:“序哥儿亲口说的,他见了你的宝玉,就跟我说这块玉石你的立身之基,要妥帖保管,等你恢复了再交还你。” 孟乔默默接过玉玦。这玉玦不是寻常配饰,是长虹门弟子的信物,见物如见人,在外亮明门派,同门弟子方便相互照拂,别人也会敬让三分。序哥儿认出她的师门来历了?序哥儿一个行商,怎么会认得江湖门派的信物呢…… 明明见她不言语,歉然道:“阿乔,原本还有一对玉坠,我收拾时已经碎了,多半是捣衣的浣女无心之失,对不住啊。” 玉坠就是在热闹街市上买的那一对蝙蝠吊坠,想及此,孟乔眸子一暗,随即释然了:“明明姐无需介怀,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。” 又过数日,孟乔下定决心要走,索性向章序辞行。 章序留下孟乔用过午膳,挽留道:“阿乔大病未愈,何必急着走?再说了,外面的官兵时时等着你自投罗网,你一出去,他们就会听见风声,到时我也无能为力啊。” 一点伤势于孟乔无碍,但她若贸然出去,说不定会给章序带来麻烦,孟乔不愿麻烦别人,只好作罢。 又过三五日,明明带回一个好消息,城中的搜捕令撤了,孟乔料想万象堂八成是以为她毒发身亡了,眼下正是离开的好时机,又向章序告别。 章序刚从外地赶回,面带疲态,衣裳浸着隔夜的雾气,听毕,说:“阿乔一意要走,我不好强留,不过救下你是我表兄的决定,他一番好心,若能见你身体康复,那就更好了。算算时日,表兄也该回府了,你再陪几天明明吧?”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旬有余,孟乔左等右等,等不到章序口中的表哥,寻思不论章序如何挽留,自己也该动身了,她逗留池州无甚益处,当初本该直奔绍兴才对。 此时惠风和畅,春深日暖,孟乔思量好归期和措辞,主动找上章序:“叨扰多时,承蒙序哥儿恩惠,此情难报。序哥儿既然已经知道我是长虹门的弟子,往后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,可以派人到潭州长虹山报信,就是上刀山下火海,我也去得,只是我受人之托,不好再耽搁行程,咳,你的那位表兄,改日我再登门拜谢吧。” 章序听罢,点点头,哈哈大笑:“你看你说的,谁敢让一个小姑娘上刀山下火海?我有一事不明,你是如何招惹了万象堂的,还被他们驯养的镖鹰咬伤的呢?总该让我知道个缘由,若是万象堂的人找上门,也能提前应付。” 孟乔抿了抿嘴唇,便掐头去尾,将自己撞破少堂主谢留芳、绞杀镖鹰的经过简单陈说,隐去了无意中窥见的暗室里的少女。 章序啧啧赞叹:“人不可貌相,得罪你的人一定吃不了兜着走,幸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!” 孟乔深吸一口气,心说你还不是在扮猪吃老虎。 “阁下一眼就认出我长虹门的信物,若非江湖中人,那见识之广博怕是诸葛亮也拍马难及。” 章序面容有一瞬间的停滞,但很快恢复如常:“孟姑娘言重了,我家中世代经商,做些买卖罢了,很少涉足江湖。” “话说开了,序哥儿,山高水长,天涯未远,总有相见之日,咱们就此别过。” 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