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中焕发了些生机,崇贤馆旁的桃杏生了嫩叶,结着的花苞上缀着露珠,只等再暖和些便要开放。 朱绪下了学,正沿着宫道往回走。 距他上次见朱缨已经过了一月有余,自那之后,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,该有的份例只多不少,再也无人敢欺侮于他,是以他一改往日的怯弱畏缩,腰背挺直,显得大方体面了不少。 身后嬷嬷殷勤想替他背装书的箱箧,被他回绝。 “殿下,前些日子贵太妃传来话,命您若无事便前去一叙,也好让她检查课业。” 嬷嬷不似从前的颐指气使,而是亦步亦趋跟在身后,恭敬中又带着谄媚,“老奴瞧着今日不错,想来贵太妃也闲暇。” “不了,改日再说吧。” 听她一口一个“贵太妃”,朱绪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,眼中闪过一丝不耐,嘴上应付了一句。 “以老奴看,贵太妃也是疼爱殿下。” 嬷嬷的意思被驳回,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,脸上堆了笑,“老奴在宫中几十年了,从未见过如贵太妃一般对子女课业如此上心的,必是娘娘对殿下寄予厚望。等到殿下日后建府得了陛下重用,娘娘也就放心了。” 聒噪。 朱绪在前面走,瘦削的脸庞上神色冰寒。 若那样也称得上“疼爱”,世间人人都将是慈母。说得好听点是她对自己寄予厚望,若说实话,便是她只在乎学业,一心偃苗助长,分毫不管自己儿子的死活。 受陛下重用······ 朱绪嘴角勾出一抹嘲意,他那母妃可不会满足于此。 身后老妪仍在喋喋不休,他心中更是烦躁,脚步一转朝不远处的松树林走去。 嬷嬷见状,脸上挤出的笑纹消失不见,急声道:“殿下!午后还有功课,贵太妃说您不可懈怠······” 朱绪耐心彻底耗尽,眼底掠过杀意,转瞬间又消失不见。 他转身看向她,脸上甚至带了笑,轻松道:“绪儿只是想透个气,嬷嬷与我一起。” “可莫要耽误了功课才是。”嬷嬷听罢也不能再说什么,只能跟在少年后面又嘱咐了一句。 “嬷嬷放心,我心里有数。” 朱绪径自向前走,声音轻轻的飘进耳朵,是几近诡异的柔和,“必不会在母妃面前牵连旁人。” “殿下这是什么话。” 朱绪从来是一副怯懦胆小的样子,嬷嬷不疑有他,但多少记着些为奴的本分,又惦念着献殷勤,于是回:“老奴是殿下的奴婢,哪有看主子受过的道理。” “是吗。”漂亮话谁都会说,朱绪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笑,没有反驳。 迎面吹来一阵风,他感觉身上的旧伤在隐隐作痛,勾起的嘴角带了讽意。 他没有失忆,不会忘记过去受的虐打和白眼。若不是他得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姐照拂,现在的日子恐怕还是与淤青和饿肚子为伴。 自己保下这老妇,只是不想太便宜了她,欲亲手料理罢了。难为她天真地认为自己与她情谊深厚,还真以心腹自居了。 崇贤馆在东南角,位置本就算得上偏僻,这片树林在不远处,几乎到了皇宫边缘。 林中无人,繁茂的树冠遮蔽天穹,显得有些昏暗。 朱绪越走越向深处,入眼俱是苍绿,小路尽头还有一口石垒的水井。 “殿下,还是早些回吧。”嬷嬷看四下环境,心中有些不安,出声建议道。 话音刚落,少年抬起手令其噤声,略显欢快地快步走到水井边去看。之后,他眼带兴奋,迫不及待地朝她招招手,激动道:“嬷嬷快来看!” 嬷嬷心中疑惑,不由听他的话语上前。 她没意识到不对,手压着衣裙倾身去看,井中平平无奇,只有如深潭般的井水和几根杂草。 她想出声询问,但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,便感受到一股极大的推力自背后袭来。老妇人没有防备,一声惊呼都没发出,便直直摔进了井中。 “殿下!殿下!救······” 冰冷的井水将老妪淹没,她奋力挣扎,可水实在太深,她很快没了力气,扑腾的动作渐渐小了。 朱绪瞧着井中之人呼救,眼中闪烁着痛快和兴奋的精光。过了片刻,听里面仍有微弱的水花声,他又觉不耐,于是十分利落地将肩上箱箧取下,直直抛进井中。 坚硬的木质箱子沉沉落下,发出一声与骨头碰撞的闷响。 这下子,水井中声音很快消失不见了。 他勾唇,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