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表情,要说的话卡在了嘴边,他常擦画纸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,头一次觉得自己接下来要提的问题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紧张。 他眼里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试探:“你想离开吗?” 很快又接了一句。 “和我们一起走。” 那一瞬间,卜茁似乎感觉又有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片刻,亮的刺眼。 一扇从未为她开启过的大门,在此刻被若尘愚的话推开了一条缝。 卜茁窥见了里面的光芒万丈,新世界似乎就在她的面前。 只要她说出一个“好”字。 她就可以轻轻松松跃居其中——不需要再寄人篱下,和怪人叔叔、若尘愚一起在这个广袤的土地上走走停停,去看更漂亮的风景,画出色彩更明亮的画。 卜茁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那样快,应是的话到了嘴边,脑海中出现的美好世界却骤然被另外一副景象替代。 她看见一隅苍白的病房,周妈妈正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,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目光哀求般地看着她。 周妈妈拉着卜茁的手,冰冷的温度比此刻刮着的风还要冷,她近乎绝望地抓紧了卜茁。 像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。 她说,拜托你,拜托你,好好陪着周余吧,陪着一无所有的周余吧。 卜茁为这样的情意牵绊住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,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脱离苦海的机会,依旧要眼睁睁地看着若尘愚离开的背影,看着他们走向更美好的世界,而自己继续沉在烂泥里,困兽一样一步也迈不出去。 她该怎样去答应,怎样背弃自己的心呢? 若尘愚看着她的双眼亮起了一瞬,而后又无言地低下了头,心里也明白了卜茁的选择。 他知道她是个怎样固执的人。 于是他同样沉默了,来之前,若尘愚想过了很多劝慰卜茁的话,如今看来是一句也用不上了。 他的沉默像一支被削尖了的铅笔,虽然并不算锋利,但足以在钝痛中给卜茁留下一点难以抗拒的印迹。 分别时,若尘愚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,偏偏让卜茁记了好多年。 他说:“卜茁,你该想想你到底想要怎样活着。” 卜茁的灵魂像是短暂离开了她的身体,冷眼旁观着她此刻的呆愣。 是一味地用自己的余生去进行所谓的赎罪,还是在看清一切真相后,再迟来地踏上很多年都不曾走过的路。 若尘愚抬眸审视,眼底墨色涣散。 冷清的街道上,那种批判和审视的目光刺一样地扎在她心里,一晃就是好多年。 卜茁记得,那一年的新年还没有过完,对面的画室就彻底空了下来。 街头巷尾的故事传了好几遍,最后连他们父子两个的名字都很少有人再提起了。 坊间总是不缺新鲜的故事,家长里短也未必只有他家才有。 时光仿佛将那个画室的一切都抛在了后面。 若尘愚走了,怪人也走了。 从此山水许多年,再也不曾有人提起过他们的名字。 就连卜茁,也只是在夜半时分,翻出那张未能送出的贺岁图,企图在梦里勉强重回当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