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它会照亮前路,于是不忧,不惧。 裴用见她走得慢,悄无声息地将步子放缓,干脆顿住,照旧是澹然磊落的声音,在夜风里煞是好听。他不知怎么,忽然也有了耐下心来与她解释的心情。也许是刚刚回过头,看见她如孩童一般,仰起头看星星。 如此笨拙又坚定。 她向来在人前说话柔和,不似旁人那般响亮。如果初初认得她,也许会将她与上京中许多鲜亮的小娘子们归为一类,譬如都有很好的出身,有父母兄长作为支撑,似乎像春花一样美好,没有什么烦恼。 可他知道,她不一样。她确实明媚鲜艳,可是在骄矜的表象后罕见的,她那鲜少示人的坚韧与忠诚,反倒更像是疾风骤雨中满眼素馨的柑橘花,或是战于寒暑无畏雪霜的红山茶。 他看了她一眼,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,“那是长庚,也叫启明。野外行军,以它来辨认西方。” 他回想起在怀远,茫茫大漠,瀚海尘沙,有一次领兵深入,被阏逢人斩断去路,带着几个残兵残将在大漠里周旋。昏昏的黄沙天里,晚风粗粝,刮过脸上简直像磨砂。落日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,又大又圆,像咸蛋黄。不远处长庚星隐约闪耀,他们便以此辨认方向。 在怀远的最后一日,他避开将军们的宴饮,在箫管缠绵声中来到城楼。除了驻守的士兵,这里大多时候都寂静。塞外苦寒,霜风侵人,此时已卸下坚硬的甲胄,能够将浑身都浸入这细碎的凄清里。 而目之所及,是城中灯火绵延熙攘。在泛泛寒意中可以听见筚篥与箫管奔涌,如果再定下神,说不准还能听见胡姬跳舞时足上系着的金铃,琳琅如浪。 热闹,平和,笑语欢歌。这是无数人挂牵、无数人守护的家园。 他静静拿起芦管,对着长庚星,吹了一曲《梅花落》。 没有用呕哑嘈杂的弦管,静在一隅就好,何必毁坏承平。 “汉时主刀兵,如今司疾病。乱世中需要铁马金戈的大将军,盛世里需要悬壶济世的仁医。无论人们对它赋予的意义如何变更,愿景总是不变的。” 他的声音蓦然柔和下来,充满真诚的期冀,缓而绵长,“天下安宁,四海无尘沙。芸芸浮世,可卖酒卖花。” 以赤子之心发宏愿,其意深虔。 分花拂柳,越往前走,灯火越亮。甚至还能听见道长口中念咒的声音,便知道终于走出了后花园。 裴用这才转过身来,眉眼蕴藉,“小娘子往哪里去?” 虔意慌张避开他的目光,“我到正堂边上的棚子里去。”又忙解释,“刚才有些饿,才去厨房里找吃的。” “那就送到这里,小娘子拿着灯笼,自己过去吧。” 他很自然地把她手中那盏灭了的灯笼接过,手肘微提,借过火点着了,自己转身就要走。 虔意感觉自己被戏弄了,目瞪口呆站在原地,恼羞成怒地反问他,“你先前怎么不点?” 他语气庄重,仿佛是在说一件极认真的事情,可是她总觉得他在嘲笑自己,并且他越严肃,她越觉得那是揶揄。 “因为想看看小娘子有多愚笨。” 他声音压低一些,似乎在说一件了不得的大事。 “后来发现,果真很愚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