邸报上说,朝廷与北鞑的开市和谈无果,北疆边防收紧,凉州新任知府郭昕请求增兵,兵部调拨四个卫过去。
宣锐看着,眉头微蹙。
尚国牛羊蓄养以西北的延州、固府、凉州为多,市面上七成的牛羊肉都来自这三地。其中凉州距离京城最近,是西北陆运交通的咽喉。如今凉州城防吃紧,盘查势必严密,自会耽搁肉食运输。
可再怎么慢,也会渐渐过来,何以肉价高涨至此?难道说京城人改了口味,弃猪肉不顾,争相喜食牛羊肉?
“猪肉多少钱?”宣锐问杨园。
“一钱十斤,不贵,——要换猪肉吗?”
宣锐摇头,“算了,不用肉,拿点心。”
于是第二日,王尚书面前多了两个什锦攒盒,内中满满二十味糕点。
“这是刘记的吧?”王旭拈起块黄米糕,大口咬下一角,“你小子,净会借花献佛。”宣锐姐夫刘德发的糕点铺,他是知道的。
宣锐坦言:“京城糕点,我只认刘记。但大人别误会,我是掏银子买的。”
“哦,看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,你不是不懂啊。”
王旭把米糕吃完,端起茶盏,喝了两口。
见宣锐不语,他又道:“你愿意照顾姐家生意,那愿意照顾天家安危吗?”
这“天家”不是皇帝朱权,而是太子朱岩。
王旭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,宣锐心知肚明,那么此时这个问题,就是让他摆明态度,选择队列。
奇怪,王旭身为座师,从未跟他谈论党派之争,任他置身事外,今天怎么了?
正纳闷着,就听王旭继续道:“别说什么不党不群,身为朝廷命官,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。也别拿‘效忠君上’做幌子,因为就算是效忠君上,也得保证这个君是你向往的那个君,是你愿意追随的君。否则,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话到了这个份上,宣锐无法回避,他抬头,望向王旭,道:“敢问大人,您当真确定太子就是您愿意追随的君?而朱硕与您政见相合,都愿力战北鞑,若他登基,定会重用大人。”
“傻话。朱硕那点心思你当真不懂!他以为几句话就能赢得老夫支持,做梦!老夫主战,那是为了支持太子开市和谈。只有能打敢打,北鞑才肯坐下来谈。”
王旭捋着长髯,声音几多沧桑,“朱硕狠厉,一味搜刮民脂民膏,连赈灾的银两都敢贪墨,坏透了!他若是登基大宝,百姓可就是真掉进火坑里了。——老夫有别的选吗?”
皇帝朱岩子嗣不昌,仅有四子,除了朱岩、朱硕,还有朱磊、朱研,可惜两人年纪太小,一个七岁,一个五岁,在立贤立嫡的祖制面前,他俩连竞争的资格也无。
一席话说得宣锐哑然。
其实细想,这个二选一的局,早就有了结果。他不是拒绝了朱硕、德妃的示好吗?他又能选谁?
当然有。第三个选择,宣锐自己给自己的,只是现在用不上了。
“说话,你可愿意扶持太子?”王旭似是等不急,又一次催问。
“我——”宣锐捏紧手指,后面的话卡在喉咙。
“有这么难吗?”
“事关重大,容末将细思一二。”
“还想什么!”王旭盯住宣锐,忽地笑了,“别担心!王捷是你的,青金卫也是你的,顶多两年,你一定心想事成。”
闻言宣锐愕然,继而惊然,后又恍然。
这是太子授意王旭来跟他摊牌。
只要他入盟,她就是赏赐之一。
荒唐!
宣锐眸色暗沉,朱岩也不过如此!
“大人,末将只想效忠君上,顺从天意!”
“你!”
“末将还有事,就不叨扰了,告辞!”
宣锐大步流星地出王旭府,吩咐侯立的杨园,打点行装,准备回孚山。
“不成啊,将军。”杨园低声道,“半个时辰前,光禄寺派人来客栈,说请将军后日入宫,圣上赐宴。”
之前谢恩朱权都没有宣召,这突然赐什么宴呢?
就在宣锐狐疑之际,那掷出谜面的皇帝朱权正在永寿宫用午膳。
“陛下,这莲子羹最是润肺,您多吃些。”德妃瞧着皇帝脸色,小心翼翼地布菜调羹。
“爱妃坐,朕自己来。”朱权拉着德妃的手,让她在身侧坐了。
朱权夹起片莲藕,放进德妃碗里,笑道:“还是永寿宫的饭菜对朕的胃口。爱妃,你的手艺越来越好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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