茅屋就在目之所及。司马昭才意识到自己的念头有多幼稚可笑。 他的心里话,更像是一个无所事事、百无聊赖、游手好闲的人的念头。 哪里有日理万机、掌握生杀予夺的大将军的模样。 司马昭立马村口,面上毫无表情,心头压抑千斤重。 强敌环伺。朝内朝外。他竟然来这里看灯火。 郊外万籁俱静,一片漆黑,只有崔若愚的屋里还有着微弱的光。 不需走过去询问,他都能猜得到,她在读书。 她想清清白白地进入仕途之中。 此时屋里的崔若愚正趴在书本上呼呼大睡。 梦里又梦见钟鹤说的那些经典,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。 她就晃悠悠地醒过来了。 崔若愚从摊开的书本上抬起头,睡眼朦胧地,还坚持翻开下一页。 “临阵磨枪,不亮也光。”崔若愚困得面目狰狞,还在喃喃自语。 司马昭在窗外听得一愣。乡野粗语他听得不少,从她口中说出来,就有些耿直可爱。 他很想看看她现在脸上是什么的神态。 还在出神,崔若愚突然把窗抬高了许多。亮光洒满了窗前那块地面。 司马昭看着那片亮光。仍然没有站出来与崔若愚见面。 他还没想到要与她说什么。两人的交情,也未到深夜问候的地步。 崔若愚深呼吸。冬夜的冷气窜进了房中,让她顿时神清气爽。 她裹紧了身上的棉被。又掏出脖子上的钱币。就着火光欣赏。 “姜维啊姜维。想不到,远在洛阳,还能听到你的消息,看到你铸的钱。”她低声地说,嘴角挂起笑意。 “在剑阁的时候,你总是会突然出现在我窗前。哎……我要是没那么冲动……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黄皓欺负你……”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司马昭只听见了细细的叹息声。 司马昭的心似乎被人攥紧了。 他站在窗外,心里百味杂陈。大魏民间使用蜀钱,这件事由来已久,却是第一次闯进他的心头。 崔若愚语调中的仰慕和思念之意,浓烈汹涌。 他真想禁掉蜀钱。可转念一想,又深觉无谓。民间一直互有来往,蜀地物资丰饶,用蜀钱买蜀物,倒是在理的。 如果天下归于大一统,用魏钱也同样可以买蜀货。 司马昭双手抱肩,头靠在茅屋的外墙上。闭着双眼,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战场上的凶险和营帐里的尔虞我诈。 奔波征伐数月,此时才有些疲倦。他很想进去借宿一夜。 可直到后半夜的霜雪飘落下来,他也没走进去。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。 崔若愚在思念姜维的激励下,又开始奋发读书。 可惜她对经书一知半解,背得牛头不对马嘴。还歪论百出,侮辱圣人圣言。 什么“孔曰取义,孟曰……不对不对,是孔子说成龙也是个人,孟子说娶讲义气的女人。所以呢,应该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。”里面响起翻书的声音,然后是崔若愚惊喜地说“对了。就是这样。哈哈这样记更准。” “下一个。君子不重则不威,学则不固。主忠信。唔……君子一定要够胖够重,才能威风起来……” …… 司马昭听得气血翻涌,几乎要冲进去把崔若愚揍一顿。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算漏了一件事。像崔若愚这种不学无术的人,也可能瞎背了几句论语而进入仕途。 她根本不理解圣人的教诲。却也能背出来。万一被她这种人钻了空子? 若真如此。官场里就会一塌糊涂。费心费力地考试,选出这种人来何用? 司马昭回将军府之后,叫来了负责此事的心腹,将三天之后的第一次举国女试重新安排了一遍。 考试那天。世家之女在皇城之内考试。品秩低的官吏之女在城外。 崔若愚几乎是寥寥几个田头之人。 桃儿和如意都特地换了一身新棉袍,来等着给她送饭。桃儿豁出血本,给她做了好吃的大饼。 如意更是偷偷刻了一个天公将军,捏在手里一直默默地祷告。希望天公将军能让若愚遂心如意。 可他们没留意,她们进去之后便要一日之后才能出来。 二人在院外等到日头偏西,也不见崔若愚出来吃午饭。 这才知道实情。两人相视一眼:两餐没吃,若愚会不会饿死在里面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