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,晏洺席,没有人是完全隔绝的孤岛,如果做不到守望相助,那就只能在黑暗中一同毁灭。 他问,晏洺席,你说你要为人类规划未来,可如果你的未来里空无一人,又算什么未来? 晏洺席本来对祈行夜的问题不屑一顾,此刻却不由得一怔,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,那是从未有过的复杂难言。 他侧眸,漠然看向女人身后的废墟。 那里,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废墟土块后面,努力捂着嘴巴压制哭泣,泪眼朦胧的看着女人的背影。 晏洺席修长手指蜷缩了一下。 他五岁那年,也曾期待过“母亲”。只可惜,伊芙波娃身体力行教会他:感情是无用的废物。 “既然有想要的东西,那就自己去改变。” 晏洺席漠然开口。 在女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,他抬手摘下昂贵腕表,扔向女人。 然后,晏洺席没有任何停顿的越过女人,继续向前。 女人泣不成声,在身后连连感谢。 晏洺席却依旧是没有感情的漠然面孔。 只是,蔓延进脑海中的记忆,却无法像表情一样可以被轻易操控。 他不由自主的反复回想,祈行夜的问题也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。 直到回荡成他自己的问题。 ——我改变了这个世界吗? 我可曾,让这个世界的未来变好哪怕一点? 当晏洺席抓住攻击者的脖子,将对方拎到半空,却没有立刻杀了它,而是问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人形的污染体。 “管理署或者乐园的存在,有让你们的未来变好一些吗?” “✷✷” 晏洺席手掌微颤,到底没有杀了污染体,只是随手将它甩向一旁,便继续向前行走。 祈行夜扔下他的地点距离管理署遗址并不遥远,似乎祈行夜早就对储备地点有所猜测,只是不能确认。 但就是这十几l公里的路,晏洺席却走了很久,很久。 从面无表情的清理垃圾,到蹙眉观察,再到驻足交谈询问。 血液浸透了晏洺席昂贵考究的衬衫,失去了高高在上的疏离,此刻他的形象看上去与第二世界土著无异,那些难民们也不再像看肥羊般虎视眈眈,而是逐渐开始将他当做“自己人”。 当晏洺席询问第二世界的真实情形,想要了解管理署和乐园时,那些难民也终于愿意开口,向他抱怨指责那些权势者的不管不问,拿走资源,却不管他们的死活。 每当有新兴势力崛起,他们也有过期待,以为反抗管理署的新兴势力会是他们的朋友。但事实却只是一次次向他们证明,那些新兴势力不是仇恨管理署。 只是仇视自己不是管理署。 于是,当难民们逐渐意识到事实,终于彻底麻木,放弃希望。 “未来?” 难民苦笑:“我以前曾是管理署的人,我很清楚他们有多少资源。就算如今艰难,但为大部分人配备干净的水源和食物,也并不是难事。你以为他们是做不到吗?不,他们只是不想做。” 晏洺席不由皱眉:“即便管理署有最好的体系?” 难民摇头:“体系死的,人却是活的。体系没有贪欲,人的贪婪却是无止境的。” 晏洺席身边明明空无一人,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祈行夜的嘲笑声。 ——世间所有事,归根结底是人与人之间的事。晏洺席,你以为自己留下设计完美的规则,就能确保未来如你所期望一般的到来吗? 别开玩笑了。你是纯粹的理想者,可你的后继者却未必是。你杀了一个晏安,可不如晏安却模仿晏安的,满世界皆是。你 能杀了所有人吗? 晏洺席伸向难民的手, 缓缓落了回来, 紧握成拳。 他越发的沉重冰冷,再抬眼看去时,看到的已经不是自己想要的胜利。 而是满目疮痍,锈迹斑斑的废墟。 即便晏洺席看不起如今的管理署,认为它只配被自己利用,作为工具榨干所有价值,但他的理性同样让他承认:一千年前,在最后一个核.战争的冬天被规划确立的管理署,确实拥有迄今为止他见过最完美的体系。 也正是因为管理署的完善,所以第二世界才会多撑了这几l百年,而不是在第六次核.战争之后立刻崩塌。 可即便如此,如今,管理署和第二世界,依旧走到了尽头。 ……却不是因为他本以为的枯竭和废物。<